第13章 打赌

李乘友站在台上直挺挺地发愣，猛听得底下一阵呵斥：“李乘友，你发什么呆，给我下来！”

虽说是自己徒弟赢了，常海声却并不高兴。一方面李乘友的精进之快让他嫉妒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平日中与张乘羽的师父关系极好，自己所用的角级兵器更是其亲手所铸。如今自己这个“傻”徒弟打败了对方的爱徒，对方会以为自己故意为之来羞辱他们。

李乘友醒过神来，快步回到自己所在列队中。周围的师兄弟们对他一阵赞赏，不必细说。

他身后一人迷离着眼笑嘻嘻道：“不错啊，凭这身本事怎么说也能升为角级弟子，以后记得罩着我。”

李乘友见他身着日门的服饰，却混在辰门之中，惊呼道：“你，在，这里，做甚？”

攀谈者是何乘心，先前李乘友在为剑藏锋偷偷买酒的路途中与他相识。

在辰门，不少弟子得知李乘友靠走剑藏锋的后门才进的云天宫，平日难免排挤他。何乘心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，因此李乘友把他视为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。

比起李乘友，这个何乘心更加不同凡响，甚至说有些不可思议。

十年前，何乘心拜入画千城的门下弟子，原本他应该续海字辈。然而，他偏偏主动请求为画千城的徒孙，续乘字辈。只是如此一来，没人敢做他的师父。www.tcdze.com 蝴蝶小说网

而后整整十年，其他弟子的品级都是往上升，但他始终是羽级弟子，稳如泰山。原本这样的人早就该被逐出云天宫。然而，他先后救过言无沙、画千城又是公认的事实。

此外，他又是整个云天宫唯一的医者，但凡弟子受伤都要找他帮忙，因此人缘甚好。即便他混在辰门不合规矩，也没人说他。

此时，“日门何乘心对月门许乘舟”几个字出现长卷上，他本想不去，但是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。眼见台上台下百双眼睛盯着自己，何乘心伸了个懒腰，摇头晃脑地上了台阶。

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，他已经被打落台下，灰头土脸地走回自己的日门队列，一路走一路嘀咕：“至于嘛，下那么重的手。”

天赐看着他，暗暗寻思：“此人便是爹曾提起的何乘心，爹说此人的资质极好，只是不肯练功。”他又瞥了一眼身旁天佑，露出担忧的神色。

陆陆续续，约莫两个时辰后，总计四百八十名羽级弟子已经比完。有一百六十人升为徵级弟子。其中以李乘友为首的五名弟子，更是越级进入角级弟子行列。

对于这些，天佑丝毫没有兴趣，一会儿想去尿尿，一会儿想回住所。

在他眼里，自己爹娘比他们不知高明了多少，自己尚且没有兴趣，更何况是这些不入流的水平。原先他还期望着有什么好玩的事情，结果众人比试都是一本正经，丝毫没有发生他所期盼的热闹。

其后，便是徵级弟子之间的比试。其中较为引人注目的是星门中名唤芙蓉的弟子。她没有身穿星门蓝袍，而是一身绿袍，手持的兵器亦非剑，而是一支柳条。当她以一招“踏煞扶柳式”打败对手时，台上台下不少人已猜出她是丹东经纬世家的后人。

“这位芙蓉姑娘，是不是被开阳道兄亲赐外号‘巧如意’的那位？”富阳剑老问道。

“不错。”言无沙道。

“小小年纪能得到这等赞美，了不起。”富阳剑老道。

“这孩子在铸术上确实有过人之处。”站在言无沙身后的不若尘开口了。

他说这番话时，并没有半分自豪也没有半分欣喜，反而流露出一丝忧虑。

丹东经纬世家作为千年前鲁班后人，精通铸术、久负盛名。然而人怕出名树怕壮，更何况丹东经纬世家落在长白山之地，远离中原四大战力要地。

十八年前，北疆绕过万里边城想要一举偷袭大同，虽并未得手，但顺道却将不肯投降的丹东经纬世家给剿灭了。芙蓉便是遗孤。

锻剑雄望着芙蓉，若有所思：“难怪这些年云天宫的铸术越发厉害，必定是从他们丹东经纬世家套取了不少秘籍。哼，云天宫这帮家伙，一群伪君子。”

“以老弟观之，她的修为已大大超过其他同门，为何还列为徵级。”富阳剑老继续问道。

不若尘笑而不言。

富阳剑老转向剑藏锋，剑藏锋摊开双手耸肩道：“别问我，星门的事向来是师兄负责。”

竞海皇望着场上的比试，若有所思。

他觉得云天宫能够千年屹立不倒，其中人才不绝便是关键。海境若是要有长足的发展，也要有栽培人才的典章才行。

但是，海境是以血统论作为根基，出生时早已决定你最终的出路。自己若要废除这个血统论，那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鲲帝一脉。当年其兄为太子时，尝试改革，废除血统阶级，但功败垂成，最终被海陵皇以及贵族势力所镇压。想到此处，竞海皇不由心中叹息。

徵级弟子之间的比试比羽级慢了些许，过了三个时辰，才算解决，而之前羽级留下来的弟子也再度比试，有了结果——五人之中仅剩下李乘友和另一名日门弟子获胜。

二百十八名徵级弟子中有四十名弟子，入选角级弟子。

此时，天佑早就趴在天赐身上呼呼大睡。那些欲入门者当中，不少人从站姿转为坐姿，又从坐姿转为站姿。只是瞧见云天宫的弟子站着笔直丝毫不倦，在佩服的同时也让自己努力保持站姿。

此时天色已暗，月亮缓缓升起。此时正是深秋时分，在这四周清气环绕之地，寒意丛生。云天宫的弟子，因学了云汲功，对这些寒意早已不觉。那些欲入门的弟子中，却不乏几个惧寒的子弟。只是，夜色之中，此时已很难看见比试人的身影。

不知何时，画千城的手中多了一只铁笔，对着天空一阵绘画，顿时万剑顶的半空中一片亮堂。

台上的富阳剑老站起身，手上的珊瑚金杖不断的颤动，可见他十分激动：“这是原绘八景之一！画世兄寓武于绘的本事，当真独步武林。”

“没有使全，算不上原绘八景。”剑藏锋道，“这一招若对台下使全，恐怕不少人连上台的勇气都没了。”

本次欲入云天宫的子弟，不少是出自名门世家或者江湖大派，其中带艺投师的就不少。在看了羽级弟子和徵级弟子的比试后，觉得不过尔尔。虽不能说浪得虚名，但却没有配的上云天宫的声望。此时见画千城一出手便如此惊艳，众人对云天宫的敬仰之心再度升起。

“咦？”竞海皇道。

“海皇陛下何事奇怪？”言无沙问道。

“画仙长手中笔莫非是大名鼎鼎的江山如画？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这江山如画的材质，是海境的绝锋铁。”

“此事得问本座师弟了。”说着言无沙将目光转向不若尘。

“确实如此，云天宫有幸得到，方能成就这稀世绝笔。”不若尘的心不由得一紧。

竞海皇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。

“海皇陛下为何发笑？”不若尘问道。

“方才开阳剑尊提到有幸，寡人同感。要想得到海境的物品谈何容易，更何况是这被视为珍宝的绝锋铁。”

“确乎如此，画师侄亦倍感珍惜，若非今日重要场合，他也决计舍不得拿出来。”不若尘笑道。

“看到它，寡人倒是想到少年时的往事。”

言无沙、不若尘两人谁也没有答话。因为他们很清楚这绝锋铁是怎么来的，因此没有顺着竞海皇问“什么往事”，想把话题就此打住。剑藏锋却马上接了上去：“什么往事，说来听听？”

“二十二年前，有一位少年来到海境讨要绝锋铁，而与父皇交手。父皇欣赏他的胆气和才干，也没有为难他。后来在兄长的帮忙下，取得了绝锋铁。说不定，那少年的绝锋铁便用在了江山如画上了。”

言无沙整个人被震了下，不若尘抓住他的肩膀，更是按下他的情绪。

“这么多年过去了，谁还记得。”剑藏锋有些后悔今日自己多嘴了。

赢景好似是回应，又好似喃喃自语：“世上有些事情，不论过了多久，不会或者不该忘记。”

此时，裳玉茗上前两步，望向底下众人：“角级弟子出列。”

话音一落，四门中所有的角级弟子齐刷刷地走到人群的最前面，目不转睛地望着裳玉茗。

“日门景海荣，月门柯海堂，对星门谦和、辰门李乘友。”

话音刚落，底下的人群中，左右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反应对比：云天宫的弟子一片哗然，相反，其余看客和欲入门的弟子则是满脸茫然。

天佑拉了拉天赐的衣袖：“大哥，二打二，有那么稀奇，至于让他们大呼小叫吗？”

“不是因为二大二。”

“莫非是因为阿和要出手了？”

“不清楚。”

“你瞧阿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，给他打打气，他表现不好，我们也没面子。”

对于前半句中的“打气”，天赐是认同的。但是后半句，天赐只得摇头了。

“他原来叫做景海荣，怎么只是个角级弟子呢？”锻剑雄自言自语道。

“锻掌门知道这位仙长？”银铃夫人问道。

“先前有过一面之缘，不是很熟。”锻剑雄急忙解释道。

“能一眼便将人认出来，锻掌门的记性当真厉害。”银铃夫人笑道。

锻剑雄听出她在揶揄，知道她不相信自己所说。但是若是让她得知自己曾经被这个只是角级弟子的景海荣救过，自己更加没面子。

富阳剑老对身旁的剑藏锋道：“老弟，这场就不用比了吧？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明知故问。”富阳剑老指着青须男子道，“以他的实力，八年前就该升为商级。这么多年过去，难不成还不如从前？话说回来，四年前为何没见到他？”

“五年前的三滩途一战后，他养了整整一年的伤。”不若尘道。

“能在堕世威手下活下来，已是大大难得。这场比试就不用比了。”

剑藏锋道：“剑老别这么急下结论。别忘了，还有我们谦和在。”

富阳剑老摇摇头：“小谦和即便得到开阳道兄的亲自指点，终究修为根基上相差甚远。”

“你若不信，咱俩可以打个赌。”剑藏锋笑嘻嘻道。

“赌什么？”

“你的一座酒楼。”剑藏锋道。

“不成。”富阳剑老连连摇头。

“你富阳剑老的家产，虽不及北边的陆家堡，南面的淮安明府，但也不算少。一座酒楼对你而言算得了什么？”剑藏锋正得意地说着，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袭来，却见玉衡剑尊言无沙正愤怒地凝视着自己，便住了口。

富阳剑老没有注意到言无沙的神情，想了想道：“哼，你输了又怎么说？”

“我不会输。”剑藏锋道。

“是你不敢吧？”富阳剑老嘲笑道。

“一件宫级兵器。”富阳剑老道。

“亏你提的出来，这不可能。”剑藏锋呸了一声。

“你不也是厚脸皮吗？”

“你应清楚，宫级剑意味着什么。”剑藏锋道。

“那老哥我退一步，商级，总成了吧。”

“角级。”

“那有屁用。”

“我想想。”

“要知道老哥我这是一座酒楼，比不上你的一把商级剑？”

“话虽如此。”

眼见石座上的其他人的目光都望向剑藏锋和富阳剑老，言无沙再也忍耐不住，站起来怒道：“剑藏锋！”

台上台下所有人的惊呆了！

剑藏锋转过头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。

富阳剑老见玉衡剑尊没好气地瞪着自己，讪讪一笑不再说话。

不若尘见言无沙还在生气，笑着宽慰了几句，言无沙这才坐了下来。

剑藏锋一想到酒楼，对赌局还不死心。他沾了沾口水，在手掌心写上后，偷偷展示给富阳剑老。富阳剑老想着，这是得到宫级剑的绝佳机会，不容错过。也用同样的法子进行交流。

剑藏锋的掌心上写着“四年商级”，意思是：想要商级剑，需要等四年。

富阳剑老明白，即便是剑藏锋，在处置星门所铸的剑上，没有什么权利。虽然时间有点长，但总算是个机会。

而剑藏锋心里满脑子想的是酒楼，因为他并不相信自己会输。若是输了，还有四年时光，自然有足够的法子来应对。

到了四名比试弟子上台时，论年纪、资历原本都该景海荣带着柯海堂上台。但景海荣谦让，他示意让柯海堂先行。柯海堂也不客气，腾空而起，景海荣紧随其后，款款落地。谦和先是从台上走下，再从台下引着李乘友一同缓步上台。光看双方上台情状，双方高下立判。

“阿和在台上好好的，何必下来又上来，多次一举。”天佑不解。

“这是礼仪。”天赐解释道，但他隐约觉得谦和有些固执，似乎真没必要这么做。